青年經濟說
揭密“造星”產業鏈
粉絲就這樣成了被割的“韭菜”
集資送偶像出道只是“追星”的第一步，隨之而來的便是為偶像的“事業”謀篇布局，為偶像“安排”演出機會、“秒切”新專輯、“秒切”商務代言產品……“追星”不僅需要真情實感，甚至還要實力“氪金”，粉絲在這樣的“追星”旅途中到底追求的是什么呢？好的作品和過硬的實力才是一個偶像吸引人的必要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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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了偶像，肥了粉頭，瘦了粉絲”“小粉數據忙，大粉海景房”“小粉付出真情實感，大粉數錢數到手軟”……當下，“飯圈”亂象頻發，部分粉絲在網上拉踩互撕，掀起一輪輪“罵戰”。他們也成了一茬又一茬被割的“韭菜”。
“飯圈”的形成是“粉絲經濟”中多個環節共同作用的結果。其中，“粉絲經濟”泛指架構在粉絲和被關注者關系之上的經營性創收行為，被關注者多為明星、偶像和行業名人等，背后涉及“粉絲－經紀公司－平臺－偶像”等整個利益鏈條。
對此，8月27日，中央網信辦發布《關于進一步加強“飯圈”亂象治理的通知》，明確要求取消偶像藝人榜單、嚴管偶像經紀公司、嚴禁呈現互撕信息、不得誘導粉絲消費等，重拳出擊整治“飯圈”亂象。
“養成”愛豆：出道全靠粉絲打錢
追星，是一個耗時耗力又耗錢的事兒，很多粉絲都在“用愛發電”。
幾年來，95后女孩張萌萌（化名）和其他粉絲一起“養成”了他們的偶像。從集資為偶像出道到購買各類門票、各類偶像周邊，再到買偶像代言的產品等，每一個環節都有粉絲們的身影。
“他們出道也是純靠打錢。”2019年，張萌萌“粉”上了一個還未出道的男子偶像組合。出道前，該組合所在公司為成員們安排了一個選秀，根據人氣來決定每個成員的番位（在組合中的排序），粉絲花錢的投票量是決定人氣的根本。
番位決定了偶像之后在活動中的站位、說話順序、歌詞分量等，張萌萌不能接受“偶像永遠得站在最邊上，最后一個說話”。那是她追星最瘋狂的階段。當時，她還在實習，工資一發下來就立刻用于打榜。
她為此花費了不止六七千元，其中一部分直接打給了官網，另一部打給了偶像的官方后援會，她把這部分錢稱之為“暗賬”。她解釋，“暗賬”是指通過第三方支付方式直接打給后援會，不公開明細，完全靠粉圈的信任支撐。這些“暗賬”更像“集資”，官方后援會在某個關鍵節點把這筆錢用于投票，可能會直接影響“番位爭奪戰”的最終結果，也是給偶像的番位上“保險”。
在這次“出道番位爭奪戰”中，粉絲為排名第一的成員打榜花費約700萬元，第二名約500萬元，第三名約300萬元……張萌萌因花費較多，獲得了兩張門票，其中一張是該組合出道夜的門票，她記得，門票的位置很靠前，只是正在實習的她沒能去。
送偶像出道只是“追星”的第一步，隨后便開始為他們的“事業”操心。
為了獲得偶像最新動態，不少粉絲會加入偶像的官方粉絲俱樂部，并支付價格不低的會費，這也是經紀公司“收割”粉絲的第二步。張萌萌交了298元成了該粉絲俱樂部的高級會員，她也因此看到了一些限定圖片，卻未體驗到優先獲取門票資格等優惠。因為成為會員只是一塊“敲門磚”，為偶像“氪金”（花錢）上千元，才能獲得抽取門票的入場券。
從去年開始，該粉絲俱樂部開始設置了各式各樣的投票榜單。比如設置“最受歡迎合作舞臺”，粉絲花錢投票，排名第一的“CP”可以在演唱會上表演合作舞臺，這也算作對粉絲的“福利”。
起初，打榜受到了粉絲抵制，一些粉絲表示，偶像還沒有出圈就進行內部打投，“花這個錢就是在內耗，錢應該為偶像換更多資源”。
“后來大家好像就上頭了。”粉絲打投或消費數據公布后，一定程度上成了評定成員人氣的標準。粉絲便開始攀比“誰彎道超車了，誰又落下來了。”于是，便找各種理由沖“數據”。在張萌萌看來，“真的就是在暗地里催數據、催銷量”。
有時候，粉絲互撕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賣周邊，這在粉圈被稱為“虐粉”。比如，有人聲稱番位排名靠前的偶像粉絲總是撕番位較低的粉絲，粉絲們便開始瘋狂買偶像周邊，短時間內，銷量便開始攀升。
事實上，粉絲俱樂部之外的各類榜單更多，有時多個平臺的榜單可能由一個節目或者平臺關聯起來，實現多方資本的“合謀”。
比如某社交媒體投票將按比例折合成一定票數作為某選秀節目選票的一部分；或者粉絲每買一瓶水就可以為偶像投一票，實現偶像與商務資源的對接。
同時，也出現了不少忙碌的“數據女工”，她們“奔走”于多個平臺不停地點贊、轉發、評論、打榜等，只為了讓偶像的各項數據更好看。
粉絲“拼單”只為“秒切”偶像商務
在可觀的數據加持之下，偶像開始有了流量，具備了接商務合作的能力。
首先，專輯的銷量直接反映了偶像的號召力。今年，張萌萌“粉”的組合發布了首張實體專輯，其中，以個人封面設計的限量款專輯實現了“秒切”，即在1分鐘內全部售完。
值得注意的是，每張個人封面專輯中會附贈個人隨機小卡（類似于偶像的單人照），在流通中，更值錢的反而是附贈的小卡。為了湊齊各成員的小卡，158元一張的專輯，張萌萌前后買了10張，她留下了小卡，將專輯轉手了。目前，部分個人小卡已經“炒”到了300－400元一張，有偶像簽名的小卡能賣到2000多元。
然而，專輯銷量好并不能讓偶像快速“出圈”。張萌萌表示，只有代言的產品賣得多，資本才會認可一個偶像，“火不火就看偶像能不能帶貨。”
在不少粉絲看來，買偶像代言的產品責無旁貸。然而，并非所有的粉絲都有相應的購買力，一些人便選擇“拼單”。此外，一些粉絲站為了讓偶像代言的產品實現“秒切”，甚至會“集資”購買。
今年2月，該組合中的一名成員成為某化妝品的品牌大使，粉絲站曾花費7萬多元用于對該品牌產品的“秒切”。
記者了解到，不少粉絲在“拼單”的過程中曾遭遇過“詐騙”，一些博主帶著拼單的錢跑路了。
“現在不讓公開集資了，就賣周邊賺錢。”作為一個有12萬粉絲的“站姐”（明星偶像應援站的組織管理者），李盈盈（化名）表示，有一些粉絲站將販賣周邊盈利的錢，用于偶像的生日會以及各類活動的應援，雖然他們會公開費用使用明細，但感覺還剩一些沒有公開。這些錢的使用并不透明。
事實上，近年來，內娛市場粉頭（粉絲中的頭目）卷款跑路的現象并不鮮見。日前，廣西高院通報了一起粉頭卷走140多萬元和母親跑路的案件，被告被判返還140余萬元及利息。
2019年之后，張萌萌便沒再給后援會打過錢，她說，“因為確實存在跑路的風險。”
利益鏈條中的各方均須嚴于律己
當下，“飯圈”的“氪金”風氣甚重，甚至出現了粉絲不買上幾百張專輯，就要被開除“粉籍”的現象。在張萌萌看來，當前，國內“粉絲經濟”中沒有特別完整的打歌體系，也缺乏相應的舞臺或評價體系證明偶像實力，只要粉絲能打錢，愛豆就是合格的。
于是不少粉絲就像“韭菜”，被割了一茬又一茬。深圳市思其晟文化傳播公司CEO伍岱麒表示，這是利用了粉絲對明星藝人的癡迷和崇拜，愿意為其付出的心理現象獲利。
“在整個‘造星’鏈條中，資本方是最大的推手和獲利方。”伍岱麒指出，經紀公司前期為藝人打造人設、制造媒體聲量付出了一定代價，因此會加大對藝人價值的挖掘。而粉絲付出越多，黏性越高，進一步增強了藝人號召力，提高其商業價值。
中國青年劇作家導演向凱表示，大粉吃小粉在娛樂行業叫“黑吃黑”，且“吃相”非常難看，他們根本不在乎小粉的條件，而只要結果，部分小粉卻沒看出這個問題。
“藝人成為什么樣的人，粉絲團也成了什么樣的人。”不少粉絲中，未成年人較多，容易被追捧的藝人帶偏，這就需要對粉絲經濟中的亂象進行嚴厲整頓。在向凱看來，好作品才是成為明星忠實粉絲的基礎。他告誡年輕人，不要盲目崇拜明星，而失去辨別能力。
伍岱麒表示，對于粉絲經濟亂象的治理需要發揮多方的合力。一是對各平臺如微博、豆瓣、知乎、抖音等，提高管理規范要求，對于造成不良影響的官方群、粉絲群給予處罰或封禁，降低其負面影響；二是需要明星藝人從自身做起，對粉絲加以正確良性引導；三是提高對經紀公司的規范和市場行為監督，對發生利用粉絲制造輿論、打投和擾亂公平競爭環境的行為給予處罰；四是從教育根本抓起，在中小學生的思想政治課程中，增加關于“粉絲經濟”及相關案例的課程內容，幫助青少年提高理性追星的認知。
今年6月，中央網信辦開啟“清朗·‘飯圈’亂象整治”專項行動，取得了顯著成效。目前，已累計清理負面有害信息15萬余條，處置違規賬號4000余個。隨后，整治行動再“加碼”。8月27日，中央網信辦發布《關于進一步加強“飯圈”亂象治理的通知》，從平臺、經紀公司、粉絲等多方面入手進行治理。不少明星快速響應發出倡議，將嚴格要求自己，并呼吁粉絲回歸理性，不要進行集資、不要拼單以防被騙等。有粉絲表示，“終于解放了，不用做數據了”。
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鄧元兵表示，當前，明星應該成為引領文明發展的榜樣，而不是無底線地去填滿自己的荷包，同時，平臺方和粉絲方也要嚴于律己。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趙麗梅 實習生 肖玥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1年08月31日06版
